舌尖上的金丝峡—冬·苞谷酒

松花酿酒山泉煮茶,可以说是世间最浪漫的事。“酒”之于“茶”如“侠”之于“隐”,折射出的是不同的心境和况味,让我们在两相对照里活的真实自在。小河人嗜“茶”也爱“酒”,且把四时的山景烹菜制馔,清风晨雾一杯茶,鸣泉飞瀑一壶酒。最浪漫的峡谷生活,少不得“苞谷酒”的陪伴,她们能让你在亲近山水的同时找到最本真的自己。苞谷酒青涩如山野里的兰花花,质朴的小河人戏谑她为“商南的茅台”,足见苞谷酒已融入小河人的生活,涓涓凝香的流淌。秋天苞谷丰收,小河人会把苞谷看的格外稀罕,搅糊汤、漏搅汤、炸苞谷馍,擀面制馔都离不开苞谷。小河人还不忘灵魂深处本真的那份热情,以苞谷为魂,制曲、发酵、蒸馏成酒,让人在如画般的山水里留存着“侠”的踪影。有时很为自己生在峡谷里而庆幸,过着古今隐士难觅的日子,一壶苞谷酒下肚,让人顿生豪情,自在风流。

酒,《唐韵》解:“子酉切,愀上声”,《释名》中解释为:“酒,酉也,酿之米麴,酉泽久而味美也”。酒,别称:杜康、欢伯、杯中物、金波、青州从事、平原督邮、曲秀才、香蚁、天禄、椒浆、忘忧物、扫愁帚、钓诗钩、狂药、酒兵、般若汤、清圣、浊贤等。酒的每一种解读和称谓都有文化的脉动,酒被中国人寄寓了太多的深意和情感,在诸多方面影响和促进了中国人的生活。

史前时代,先民从发霉果子中流出的水里感受到酒最初的形态、气味,酿酒文化自此开始;夏朝酒文化十分盛行,有一种叫爵的酒器,是我国已知最早的青铜器;商代酿酒业十分发达,制酒有了成套的经验,出现了“长勺氏”和“尾勺氏”专门以制作酒具为生的氏族;周代大力倡导“酒礼”与“酒德”,把酒的主要用途限制在祭祀上,出现了“酒祭文化”;春秋战国时期,由于铁制工具的使用,生产技术有了很大的改进,为酒的进一步发展提供了物资基础;秦汉年间出现“酒政文化”,统治者提倡戒酒,以减少五谷的消耗。汉代对酒的认识进一步加宽,酒的用途广为扩大,以乐为本是汉人酒文化的精神内核;秦汉以后,酒文化中“礼”的色彩也愈来愈浓,酒礼严格;东汉末年,酒文化完成以乐为本向以悲为怀的转变。

三国时期的酒风极“盛”,劝酒之风也颇盛。魏晋南北朝名士饮酒之风盛行,酒的作用潜入人们的内心深处,酒的文化内涵也随之扩展;唐宋时期酒与文人结缘,出现了辉煌的“酒章文化”,酒与诗词、酒与音乐、酒与书法、酒与美术、酒与绘画,相得益彰,盛况空前;明清以后,酒已成为人们生活中不可缺少的的饮品,酒文化从高雅的殿堂推向民间,饮酒成为讲酒品、崇饮器、行酒令、懂饮道的雅事。

小河里民风淳朴,用苞谷酿酒的习俗古已有之。小河人好客,待客访友,“无酒不成敬”、“无酒不成席”、“无酒不成礼”。金丝十三花上桌,再温上一壶苞谷酒,绝对是贵客登门。推杯换盏,主贤客欢。逢年过节少不了苞谷酒,婚丧嫁娶少不了苞谷酒,小孩满月抓周少不了苞谷酒,老人过寿少不了苞谷酒,很多人生大事都是通过有苞谷酒的宴席得以确定宣告。忧伤时苞谷酒是“忘忧物”;愁闷时苞谷酒是“扫愁帚”;灵感来时苞谷酒是“钓诗钩”。平淡的日子温一杯苞谷酒强身健体。高朋满座,苞谷酒是让人瞬间超然洒脱的“狂药”,唤醒内心深处由“侠”主导另一个热情的自己。好山好水的峡谷,遇到苞谷酒变得更加温婉动人,让人更加向往。

苞谷酒以苞谷为主料,小麦、高粱为辅料。“一滴苞谷酒,满谷草木香”,苞谷酒芳香浓郁,口感纯正。酿酒人家的新酒蒸出,草木含笑,激得每一颗空气因子在风中狂欢。商南苞谷酒的酿制大体需要经历五步流程:一是选用优良曲母与酒母和以麦芽糖、麸皮等制曲;二是依据原料的的特性和发酵的需要将苞谷、小麦、高粱等主辅料按一定的粗细粉碎备料;三是利用蒸煮使苞谷等主辅料中的淀粉糊化;四是糊化扬渣后在主辅料中加入曲子和酒母拌醅、入窖发酵;五是蒸酒。整个过程繁复,山民们口耳相传,酿苞谷酒的奥妙几乎成了公开的秘密。

入冬后,苞谷在曲子和酒母的作用下充分发酵,汉子们轻轻地打开窖盖,单凭溢出的缕缕酒香就能敏锐的感知到烧锅蒸酒的绝佳时机。于是,酒坊里开始热闹了,牛头锅里添满清水,锅上铺上巴遮,巴遮上端放木桶状的大甑子,甑子里填满发酵成熟的醅料。酒镏子正对天锅正下方,天锅装清水与酒镏子相契。桦栎树篼子柴经火耐烧,源源不断的添入锅洞,瞬间将整锅的清水烧开。不知不觉间,空气里开始出现微妙地变化,幽幽的酒香激得人喉管痒痒的,那种幸福感和情绪的酝酿只有真正烧过酒的人才能淋漓的捕捉。锅里升腾的热蒸汽裹挟着醅料中的酒精、高级醇等有效成分继续升腾与天锅里凉水相遇,凝结成蒸馏水顺锅底汇入酒镏中。一根引酒的管道自甑桶下方引出,新酒入瓮,顿时芳香四溢,醉了山、醉了水、醉了烧酒的汉子。

最先流出的烧酒,度数最高,小河人称为“酒头”,每次醅料蒸酒过后要再次拌醅、入窖发酵充分蒸馏。懂苞谷酒的人,深谙苞谷酒的奥妙:“头道烈”、“二道香”、“三道柔”,每道酒又有酒头、酒中、酒尾。酒坊为了保证苞谷酒纯正稳定的口感,通常将三道酒精心勾兑。二道酒的酒头品质最佳,香醇有劲,是酒中上品。真正热爱苞谷酒的人会接连蹲守,只有亲眼看到二道酒的酒头滴入自己的酒瓮心里才踏实。醅料经过多次蒸馏后,小河人称为“酒糟”,它们是冬月里催肥年猪的绝佳饲料。

烧酒的日子里,小河里满谷流香。十八公里河谷,人们闻香而聚,先在酒坊里一饱苞谷酒经年的诱惑,再亲眼看到二道酒头汇入自己瓮中。于是酒坊里热闹了起来,品酒的、买酒的、看热闹的聚在一起,点燃了峡谷冬日的狂欢。女婿买来苞谷酒孝敬老丈人,大舅哥买来苞谷酒招待妹婿,挑担们备足苞谷酒一决高下,小娃娃偷咂一口苞谷酒红了整张脸。槽头的大肥猪300斤往上,周身圆滚,汉子们约好杀猪佬、备足苞谷酒,就可以让女人们通知娘婆二家的亲戚共赴杀猪宴了。

宴席上,花生米油炸、莲藕切片焯水、手工粉条下温水浸泡、腊灌肠切片摆盘、丹江小鱼油炸、手工豆芽焯水、红薯凉粉装盘、牛肉切片油炸、水黄瓜切条加白糖腌渍、炸豆腐切块、木耳泡发、魔芋豆腐切片、咸鸭蛋一分为四、豆油皮温水浸泡切条,不多不少正好凑足十三个凉菜。凉菜上桌,苞谷酒温好就可以入席了。男人一桌,女人和小孩一桌。汉子们倒来苞谷酒,敬完长辈、杀猪佬,挑担兄弟划拳、猜枚、吹牛、打杠子,开怀畅饮。女人们也被汉子们酒桌上的激情感染,干脆撸起袖子加入其中,配合着男人将妹婿、挑担们喝的东倒西歪。姑娘姊妹们则躲在一旁看笑话,禁不住笑出了眼泪。热闹的宴席上苞谷酒成了融洽情感、穿针引线的催化剂、润滑剂。平日里生疏的情感再次被勾连,说不通的事瞬间被敲定,暂未公开的事情瞬间变得名正言顺。

父亲喝了一辈子苞谷酒,对苞谷酒情有独钟。每年冬天,空气里飘来酒香的时候,父亲都会从酒坊里买回当年新酿的苞谷酒。父亲会将部分深埋地下,经年窖藏,老友重逢,陈年的老酒待客总能赢得一片称赞。父亲懂养生,在苞谷酒中加入天麻、枸杞等药材,泡制成药酒,每日独酌,终年不断,花甲之年百病不侵,身体康健。乡邻偶有跌打损伤,父亲会将苞谷酒点燃,蘸在手上,一阵推拿,瞬间缓解了肿胀疼痛。在父亲的影响下我也慢慢喜欢上了苞谷酒,偶尔在舌尖相遇,先是被她的热情煨红脸颊,进而激出热汗,就着小河里的腊肉、酸菜,浑身没有一处不熨帖。平日里喜欢饮茶静处,但又有一种借酒行“侠”的冲动,每每饮尽杯中酒,唱几声酸曲、诵几句长诗,挤眉弄眼,飘飘然里突然发现老成持重的套子下其实隐藏着一个有趣的灵魂。

绿蚁新醅酒,红泥小火炉。晚来天欲雪,能饮一杯无?严严冬日,屋外飘起了雪。火塘里篼子柴劈啪作响,塘火舔舐着吊在梁上的鼎锅,萝卜白菜味道正浓。苞谷酒煨在塘里,火光照在每个人的脸上,任壶里的苞谷酒演绎出最真实的自己,把这时光衬得岁月静好。(章骥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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